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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个很容易解决的问题——我们暂时停止一下?”

    “我们还得给这座城市再推出一桩案子。”

    “什么肤色的?”

    “肤色无关紧要。”

    坐在沙发里的男人从电视屏幕挪开视线,转过头来问道:“你有一个特定目标的姑娘吗?”

    “有。”

    对方轻声一笑。

    “让我猜猜!那个女记者?”

    摩兰点一点头。

    整个纽约像沸水开锅一般。

    没有一个电视频道,没有一个广播电台不在连续不断地报导对风华正茂的羽毛球女运动员安妮-王和泽塔-哈达纳的双重谋杀案。罪行被描写叙述得淋漓尽致,细致入微。一些街头小报为此出版特刊,并冠以粗大醒目的标题:创记录杀手又在行动。

    果真有一个满脑瓜疯狂虚荣的杀手在城市里四处游荡,企图杀死比他之前的任何杀手都更多的年轻女郎吗?

    许多纽约居民相信媒体的断言。

    讽刺挖苦和愤怒叱责像一桶桶污泥浊水泼向警察当局和市政府管理部门。在唐人街,出现了规模不等的追悼抗议集会。在哈莱姆,甘波果罗兄弟由于一个白人又杀害两位其他肤色的姑娘而发表煽动性的抗议演说。他号召纽约黑人团结一致。玻璃橱窗被击碎,商号店铺遭抢劫,这一切都与店主属于何种集团毫无关系。

    在传播媒体混杂纷乱的大合唱中惟独听不到范希-赫维什的声音。她直到眼前为止在报导连续这几起谋杀案方面一直处于领先地位,现在却不能走到摄像机前,在电视屏幕上面对全国观众,因为我们把她拘留在总部并对她不间断地审讯。

    我们对待她不错,没有给她施加压力,不过她必须一遍又一遍地给我们讲述她与杀手进行电话交谈的详细内容,不放过所有的细枝末节。

    中午时分我们允许她稍事休息,给她一些东西吃。但她只吃了一块三明治。

    “你们什么时候放我走?”她没好气地问道。

    “只要我们确信您把一切都给我们讲清楚了,赫维什小姐。”

    “我什么也没有隐瞒。”

    “不是故意隐瞒。”菲尔和蔼地说,“但是我们必须要求您绞尽您的脑汁。每一个不起眼的细节都可能事关重大——您先休息一会儿!一个小时后我们再接着谈。”

    我们去见约翰-德-海。

    头儿的办公室里电视机正开着。久里阿尼市长在给纽约市民发表演说。

    “纽约勇敢无畏的警察将竭尽一切努力制止新的犯罪活动。我们的警官们不抓到这个披着人皮的野兽绝不休假。他们时刻准备加班加点地工作。任何一位姑娘,任何一位妇女,无论黑夜还是白昼,只要感到行路不安全,都可以要求警察予以保护。我向你们大家保证,这个疯子创造血腥犯罪记录的图谋绝不会得逞。本市的市警察局……”

    海关掉电视机。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从今天起市长和斯科特-斯特拉顿就得投入每一名警察以制止下一起谋杀。”他说,“停止清理计划,中止与犯罪的斗争。我不禁要问是不是还剩下几个警察来指挥交通。”

    “您不相信这是单人犯罪吗,先生?”

    “我不知道这几起谋杀是由一个人犯下的,还是由一个团体干的。但是我确信,这绝不是一个疯子的所作所为,而是有组织的,有从容计谋的行为。”

    他指一指我们关于察看“热点”夜总会的简短报告。

    “你们观察到四名行为异常的男子。你们弄清这些人的身份了吗?”

    当然我让菲尔来回答这个问题。毕竟是他从电脑档案的汪洋大海中捞出了这几个家伙。

    “通常的刑事犯,先生。此前仅在加利福尼亚活动。我们获知了他们的姓名和过去的前科记录。袭击银行,拦路抢劫,还有谋杀,但未见性犯罪。”

    “这几个人为什么来纽约?”

    “在马尔科姆-赫曼和基尔克-摩兰之间有着一个松散的联系。估计他们在1975年曾经合谋袭击过银行。摩兰提供了不在现场的证明。于是对他的调查便不得不停止。”

    “基尔克-摩兰。”头儿重复着布朗克斯这个流氓头目的姓名,“这个人很有头脑,凶残而无所畏。他会做出……”

    海先生没有说完最后的一句话,便从他写字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卷宗,稍稍地翻看了一会儿。

    “在纽约有一些绅士,他们不是由联邦调查局而是由其他部门监视着。其中有一位叫做雷姆-杰塞拉的。他经营的军火买卖受到中央情报局的关注。本月八日,杰塞拉在马萨培瓜一家僻静的滨海饭店里会见了好几个人,其中两个的身份已经查明:可卡因贩子帕科-埃斯卡里洛和哈莱姆大佬久苏阿-哈德。但是中央情报局的报告还提到四个参与聚会的人——弄清基尔克-摩兰是否包括其中,倒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知道我们是联邦调查局特工,先生。”我插话说,“菲尔和我已无法隐瞒身份进行调查。”

    “他估计知道我们在跟踪他。也许这会使他感到内心忐忑不安,因而不经意地露出马脚——对女记者的审问有什么结果?”

    “没什么新东西——跟前几次谋杀后一样,这一次也有人打电话给她。手机是由形体教练格雷戈-塞洛夫转交给她的,她曾把这位教练带往第一次的案发现场。”

    “她所在的电视台一定要让她在屏幕上露面,动用了十几位律师,千方百计想把她弄出去。由于创记录杀手又一次给她打电话,她的报导的收视率直线上升。有一种推测,认为杀手爱上了她。如果您确信她什么都已经讲清楚了,我们就不能冉把她扣住了。”

    “会有人监听她吗,先生?”

    “这一申请被拒绝了。她只不过是个证人,还够不上涉嫌犯罪。关于最后这次电话,她是立即报告我们的,而作为一名记者她依法享有新闻自由。你们可以要求范希-赫维什与你们合作!你们可以让她再接到电话时把凶手的声音录到磁带上!如果她同意,你们就可以放赫维什小姐走!”

    “不用对她实施监视吗?”

    “当然要,不过必须做得隐蔽——请你们好好分分工!你们自己决定谁管基尔克-摩兰,谁负责范希-赫维什。”

    头儿的脸上露出一个短暂的微笑,似乎表明他清楚知道菲尔和我将怎样做出决定:硬币的正面,还是反面。

    我们又回到审讯室。

    范希-赫维什脸色阴沉地坐在桌旁,手里拿着一个盛满咖啡的纸杯。“如果你们再要拘留我一小时,你们肯定会有极大的麻烦。”她咬牙切齿地说,“律师们已经出动,而我向你们保证,社会公众对于联邦调查局肆意虐待证人的种种行为都会知道得一清二楚。我真后悔给你们打电话。我若是独自到体育馆去,肯定会抓住头号轰动性热门新闻。”

    “也许您就已经没命了,范希。”我说,“您该知道他在观察您的动向吧?您可以走了。我们给您一个特制的录音机,可以录下手机上的谈话。要是他再来电话的话,您愿意摁按键吗?”

    她连忙一蹦而起,收拾她自己的东西。“愿意,我保证。难道您以为我不想抓住这个狗仔子吗?她残杀妇女,而我本人也是妇女!”

    她从额头上掠去一缕头发。

    “我又把跟他在电话上进行的所有谈话细细想了一遍,又突然回忆起一个小小的细节,在所有的审问中我都没有提到过,因为连我自己也忘记了。可能毫无意义,不过……”

    “请讲!”

    “在杀死黑人姑娘范尼莎-韦尔士以后凌晨三点他打电话给我。我相信在电话里听到了音乐。声音起先非常微弱。在两三秒钟时间里声音又响又清晰,好像有一扇门打开来又关上了。我听出‘今夜不会结束’这支歌的一节主旋律——听起来大概是这样。”

    说着她哼起一个简短的旋律,接着又唱起副歌。

    “是摇摆舞曲。”她说,“我很难准确地模仿出来。”

    菲尔和我对视了一下。

    时下正流行这类歌曲,到处都可以听到。

    “今夜不会结束”眼下非常红火,打开任何收音机,不出五分钟就会受到它的折磨。我们俩立即就想到“今夜……”这首曲子也在录音带上,“热点”的摇摆舞女郎们就是随着它的节奏又摆屁股又扭腰的。

    晚上十点跨进任何一家夜总会都会嫌到得太早。酒吧招待准还在擦拭玻璃杯。

    姑娘们无精打采地东站一会儿,西坐一会儿,而舞台上也没有任何动静。我晚上十点走进“热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只有一个摇摆舞女在两个垂头耷脑的客人面前有气无力地扭晃,而为数不多的几位三陪姑娘甚至哈欠连天。

    您还记得满头红发的黛莎吗?

    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穿着一袭又短又紧的黑色衣裙。而今天她是一身绿色,闪烁发亮,好像穿着还要少些。不过她的身段十分迷人。她站在长长的吧台边,手里拿着一只杯子,里面盛的东西看起来像威士忌,实际上很可能是凉茶水。

    我朝她走过去。

    她一脸微笑迎着我。“嗨,”她打着招呼,“您的朋友也来吗?”

    “不来。”我简单地答道。

    跟往常一样,一枚硬币决定了我们的任务分工。菲尔摊着去跟踪范希-赫维什。

    “您为什么扔下我们跟香槟酒瓶就走了?”

    她耸起裸露的漂亮肩膀。

    “几位常客希望我们陪伴。”

    我掏出联邦调查局证件,伸到她那双灰色的眼睛跟前。“您得回答我几个问题,黛莎。”

    大多数人一看到这种证件都会神色不安,而她却不是这样。

    “可以,请您问吧,调查员!”

    “您认识基尔克-摩兰吗?”

    “认识,我已经说过,是这里的一位常客。”

    “恐怕是老板吧,不是吗?”

    “我不知道摩兰先生的钱是不是投在夜总会里。我们姑娘们听从弗纳尔先生的指示,从他那里提成,他是经理。对于我们来说他是老板。”

    “我估计您该知道昨天夜里有两个姑娘被一个新闻媒体称之为‘创记录杀手’的男人谋害了。”

    “当然知道。电视节目里尽是关于这件事的报导。”

    “那个喝醉酒到处抛撒一百美元钞票,后来被他朋友们架出去的年轻小伙子昨天夜里在夜总会吗?”

    “不在。”

    “其他几个人呢?”

    “谁我也没看见,不过昨天我在凌晨两点钟就离开夜总会了。”

    “为什么?”

    她带着嘲讽意味微笑着。

    “您猜猜,调查员!”

    “对不起!”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基尔克-摩兰昨天在夜总会吗?”

    “这您得去问他本人!我不愿意因为愚蠢地回答一个愚蠢的问题而丢掉我的工作!我去替您把经理请来。”

    她转身朝那扇上面写有“仅供员工”灯光牌的房门走去。在她走进那房间以前,我一直在欣赏她优美的身段,不过她走路的姿态并不怎么样,也许是她走得太匆忙的缘故吧。

    我嗅了嗅她留下的杯子。

    果然不出我所料,不是威士忌。

    “您想喝点什么?”酒吧招待问道。

    我让他给我调一杯曼哈顿。他还没有调好,黛莎已经回来。

    “弗纳尔来接待您,调查员。我希望您不要期待我再长时间地陪伴您。我在这里是为挣活命钱的——欢迎您没公事的时候再过来玩!”

    她把双手搭在我的两个肩膀上,作出一副告别的姿态。她的右手轻轻顺着我的上衣往下滑动。我清楚地感到她把一个什么东西塞进我胸前的口袋里。她的目光示意我立即看一下。

    她转到另外一张桌子,与其他三位姑娘坐到一起。一刻钟以后来了一群人,大约二十四五名男子。他们一走进夜总会,就引起一阵骚动。我看见黛莎站在一个大汉的侧边,那汉子正扯开嗓子,带着浓重的得克萨斯口音,叫嚷着要香槟酒。

    经理弗纳尔没有露面。

    一名男子突然站到我身边。“把你的证件拿给我看看,调查员!”他要求道。

    我转过头去,正好盯着基尔克-摩兰的脸。他有一双非常明亮的小眼睛。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联邦调查局特工。”我一边回答,一边掏出证件来把它打开。“这就是为什么你前天要把姑娘们从我们身边调走的原因。”

    “我没能力阻拦你们在背后跟踪我,可在我能够干扰你们工作的时候,我也绝不会不干——你们和我之间可以说是营垒分明——我这又是犯了哪条罪?提你的问题吧!妈的!”

    “跟你没有直接关系,摩兰。”

    我衣兜里装着四个洛杉矶歹徒的照片复印件,我把它们拿出来,像扑克牌似地一一展开,伸到布朗克斯大佬的眼前。“我们急于寻找这几个家伙——我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们?”

    “我不认识这些人。”

    “他们前天就在这里,他们的言谈举止很引人注意。”

    他朝围着得克萨斯人闹哄哄的一群人摆一摆头。“他们也在这里,但我也还是不认识他们。”

    我用手指敲敲马尔科姆-赫曼的照片。“你连一个老朋友都不相认了。你应该是跟他在二十年前抢劫过一家银行的。”

    “我从来没有抢劫过银行。风险太大,即使得手,也只不过能到手几万元钱拿回家,这买卖不值。”

    他皱起眉头,仔细地端详着赫曼的照片。

    “你说是二十年前,调查员?我记得那时候在洛杉矶,一个毛手毛脚的密探急于把另外一个人干的事扯到我的头上。可我不在现场的证明雷打不动,此后我也就再没有听人说起过这件事。”

    他敲打着赫曼的照片。“这就是那人吗?”

    “不错!你还坚持说你不认识他吗?”

    “我再没遇到过他。也许当时是给我看的他的照片。我一下子没有认出他,看样子他也未必会认出我。”

    他眯缝起眼睛。

    “我猜想这些个故事都是你凭空捏造的吧,调查员?”

    我收起照片复印件,重新塞回衣兜里。

    “作为骗子手你可是百里挑一,摩兰,但是我很清楚你与赫曼非常熟悉,你们之间有某种联系。我亲眼看见他领着他的人走进夜总会,他的言谈举止,到处发号施令,把‘脏家伙’打发到舞台上去从那个姑娘手里夺回‘杰克’的钞票。他可以为所欲为,不受你的人的干涉。他们听其自便。为什么?也许他们知道此人是老板的一个朋友。”

    “还有问题吗,调查员?”他冷冷地回应道,“如果没有,喝干你的杯子,马上离开!你破坏这里的气氛。”

    我在鸡尾酒旁放上一张十美元的钞票。

    “你能解释为什么杰克-朗迪要把百元美钞抛向你的摇摆舞女吗?”

    “大概他被她们挑起了劲头。”

    “他连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

    “他让威士忌把脑袋给弄迷糊了,这个解释你还觉得不够?”

    “不,不够。”我探寻着摩兰的目光。“我确信,他这是在弥补他对其他女人们干下的什么事。”

    摩兰的眼睛里似乎不安地忽闪了一下?他的眼睑好像微微有些颤动?

    “我为什么该操这份心?”他冷漠地说,“我又不像你一样是警察。”

    他把手一推,离开吧台,穿过大厅,消失在私用房间里。

    我又扫视了一下四周。

    黛莎正在跟得克萨斯人跳舞。那汉子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她似乎什么也没有察觉,无动于衷。

    走到大街上以后,我用手指在胸前的衣兜里掏出她在分手时塞给我的东西。

    这是一张小纸条。我把它展开来,看到上面写着一个地址:东区143威利斯大道。达夫瑞。等候。

    最适于跟踪的汽车是出租汽车,即所谓的“黄色出租”。在纽约的大街上大约半数的机动车都是这种“黄色出租”。若不细细加以观察,是根本无法把这一辆同那一辆区分开来的。

    菲尔用来跟踪范希-赫维什的出租车是从联邦调查局的车场调来的。只要这位女记者滞留在电视台里,菲尔就把车停在街边,并且在车前窗上打起“停运”的牌子。他随时都可以从大街上,或者从大街对面一家咖啡餐厅的窗户里观察到电视台各制作室所在大楼的入口处。

    在咖啡餐厅里有一台电视机,因此菲尔经常可以在电视屏幕上看到范希-赫维什。她主持着一个关于创记录杀手的特别节目。当然她不会不讲述她清晨接到的电话。

    三分之二的晚间节目都离不开这几起谋杀案,即使吧台招待把电视调到另外的电视台,也都莫不是这个话题。唯有体育频道仍然保持体育内容不变。

    临近午夜,差一刻十二点的时候,范希-赫维什离开大楼,朝她停车的高位车库走去。当她的蓝色埃斯柯特驶过出口横杆的时候,菲尔便坐到出租车的方向盘后,开着车紧紧地跟在她后面。

    她驶过她居住的西39街,朝市区的方向开去。她的目标是过去工厂的十层大楼;现在里面安顿着从画廊到格雷戈-塞洛夫主持的形体训练馆等形形色色的小企业,共计二十四五家。

    范希-赫维什把埃斯柯特停在一块还没有建造房屋的地面上。有两个黑人把这块地当作临时停车场经营管理着。

    菲尔注视着她走进过去的工厂大楼。

    他让她先走了五分钟以后才跟着走进去。

    形体训练馆在五层楼上。过去运货的升降机被改造成为电梯,薄薄的间壁分隔着一家家各自不同的小企业。

    形体训练馆名叫“健与美”。这几个字在玻璃大门上五颜六色,显得十分耀眼夺目。

    为了证实女记者的确在那里面,菲尔冒险打开大门。眼前是作办公室用的前厅,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通过一个宽大的走廊这才走进训练馆。只见里面放满了训练力量的机械,正如当初办工厂的时候放满了工作台一样,惟一不同的是,当初加工的是死材料,而现在加工的是活人体。菲尔听到阵阵叹息和呻吟以及教练的声声教导。

    “收紧腹肌,宝贝!——嗨,如果你不能至少做上一百次双臂曲伸,你永远不会练出一个优美性感的臀部。”

    我蹑脚走进一个可以看清整个大厅的角落。只有三台机械有人在训练。反作用力忽升忽降,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吃力地活动着,看上去像是在遭受着特别精心设计的酷刑折磨。

    范希-赫维什伸展四肢,躺在一张狭长的皮凳上,上下四周都是钢和铁制成的家伙。她交替着推举哑铃,或者用膝盖顶登滑动锤的拉杆。格雷戈-塞洛夫面带温柔的微笑,站在一旁,用双手按压她的腹肌。女记者身着弹力紧身衣;而塞洛夫的拳击衫使他健壮的胸脯更为令人欣羡。

    菲尔又溜出去,离开大楼,坐到汽车里。当他顺着大楼从下往上看时,他可以看见训练馆那几扇明亮的窗户。每扇窗户上都写着:健与美。

    店铺营业超过午夜并不让他感到奇怪。在纽约无论白天还是深夜,任何时候都有服务行业在营业,而那些专事健美业的好男孩们,由于他们的顾客主要是女性,似乎就更加不大管服务业还有服务时间的限制了。

    将近一点钟的时候,窗户里的灯光全都熄灭。不一会儿功夫,两位男教练和他们最后的顾客走出大楼。一位教练邀请在他主持下进行训练的大块头金发女郎坐进他的汽车。

    女记者和格雷戈-塞洛夫出现的时候手挽着手。他们慢悠悠地走过大街,登上埃斯柯特。

    菲尔紧跟上去。

    汽车在39街范希-赫维什的住所前停下。范希找到一个停车的空地。

    她和塞洛夫紧紧地搂抱着走过从汽车到住所大门的短短几步路。

    菲尔接通总部的电话。“她已经上床睡觉了。”他报告说,“你们能派一个人来监视她睡觉吗?”

    “没问题,我们马上派人去接班。”

    他看看手腕上的表。还只有几分钟就是凌晨两点了。

    “早晨七点我来接班。”

    手表上的夜光数字指着两点。

    我已经等了四个多小时。我等候的地点并没有错,这是肯定的,因为黛莎塞到我胸前口袋里的纸条上所写的那个神秘的字“达夫瑞”此刻正在我头顶上的灯光广告中闪烁:“达夫瑞口味新糕饼。”

    我反复考虑过她为什么让我到这么个地方来。当然,等得愈久,我愈认为我被人耍了。基尔克-摩兰不是说过吗,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能够干扰一个警察的工作,他就不会不干?

    在布朗克斯这个阴沉沉的十字路口上,我确实感到自己手足无措,全身麻木。

    每有汽车滚滚驶过,我都期盼着会有人停下车走过来。然而,黛莎的出现却着实让我吃惊不小,因为她既不是从轿车里,也不是从出租车里,而是从灯光广告下面的楼房门洞里走出来。她转头看看左右两侧,然后又赶紧溜回黑暗的门洞里。

    我下了车,跨过人行道,在黑暗中隐约揣测到她的身影,便伸出一只手臂,触碰到她。

    “黛莎?”

    “见鬼,您为什么不站在这里?”她狠狠地说道,但并没有等待我的回答,便一把将我拽进屋里,锁上房门。

    “跟我走!”

    我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和香烟味,还有残留在她头发里的夜总会特有的一种说不清的气味。

    “到哪里去?”

    “到我住所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她以为我在注意她,因此便想把我引开吗?或者是摩兰想出来的这个鬼花招,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

    她把我领进一个窄小肮脏的电梯间,里面点着一只昏暗的灯泡。在朦胧的亮光中,我能把她看得稍微清楚了些。在绿色连衣裙外面,她套上了一件轻便的风衣。脸上的化妆已经有些走样,板着的面孔上没有丝毫的笑意。

    电梯在七层楼停下。

    我跟在黛莎后面,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经过一扇扇编号的房门。她打开708房间,把我让进去,锁上房门以后才把室内的电灯打开。

    小衣帽架的后面是一个过道,通往起居室。糕饼广告五光十色的灯光通过窗户射进屋里。

    黛莎拉上窗帘,打一个落地灯。

    在这个房间里最重要的家俱是一张长沙发椅,配有坐垫和靠垫,柔软而又舒适。

    黛莎脱下风衣,随手扔到长沙发价上。绿闪闪的紧身迷你裙不由得让我联想到一条蛇光滑的躯体。

    她朝我走过来,面带微笑,伸出右手。

    “你好,科顿先生。”她说,“我是警官道海丝-欧瑞利。”

    紧接着,她便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您需要喝上一口压压惊。这我是从您脸上看出来的。”

    她走到一个小吧柜前,打开柜门,张罗着玻璃杯、冰块和一瓶纯烈性波旁威士忌酒。

    “您别让我给您看证件,科顿先生!我拿不出。穿着这种煽情的小紧身衣,证件根本无处可藏,而我的住所已经被搜查过两次。”

    “谁搜查的?”

    她拿着两杯酒走回来,递给我一杯。

    “那些想收买控制我的皮条客——干杯!”

    我们碰了碰杯。我呷了一口。我真喜欢这种酒。我有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难道她现在是在哄骗我?

    心里仍然还有疑虑。

    “您怎么跟那些男人们保持距离呢?”

    “这就是我的操心事了。”她回答道,“咱们现在谈谈您的操心事吧!”

    “等等,别着急,警官。如果您真是警察,那您深夜在‘热点’干些什么事?”

    她兴冲冲地咧嘴一笑。

    “也许这算是我的副业吧。收入微薄,这可以理解——我是清理组成员。在对付卖淫和贩卖妇女的特别行动队。我在收集这些现代奴隶主的所有证据。必须把这些家伙从纽约清除干净。难道您没听说斯特拉顿的清理组也招募女成员吗?”

    “您监视基尔克-摩兰吗,欧瑞利警官?”

    “您以后还是叫我黛莎吧!没有,摩兰眼下对我来说还太大了点儿。不过在‘热点’有六七个家伙在四处活动,他们在台上台后监控姑娘们,侦查客人们的底细,估价他们的钱包……这些家伙都在我的猎获名单上。有两三个狗仔子,我已收集到足够的证据,但我想把他们一网打尽——为什么联邦调查局对醉酒的杰克和把他架走的三名男子如此感兴趣?难道跟创记录杀手的几起凶杀案有关系吗?”

    “我试图弄清楚的正是这一点。摩兰声称他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逗留。”

    “杰克来过‘热点’两次。”她思索着。“第一次,他抛撒完钱以后就摇摇晃晃地出去了——罗基、基夫、叟尼,还有其他几个人跟在他的后面。”

    “罗基、基夫、叟尼都是些什么人?”

    “拉皮条的!口袋里有钞票的酒鬼就是他们走运的机遇,他们是绝不会放过的。他们或者给这些容易上钩的猎物安上一个姑娘,或者干脆就自己动手——我可以在我周围打听一下,是不是有哪个人一直跟着杰克,知道他的下落——这对您还会有帮助吗,调查员?”

    “请叫我杰瑞!当然还会对我有帮助,不过您可别因而自己遭遇危险!”

    “我会当心的——白天我什么都不能干,否则太惹人注意。打电话也不行。您明天晚上还想跟我碰头吗,调查员?即使可能徒劳无功也行吗?”

    “就现在这个时候?”

    “大约这个时候!我不能保证不让您久等。‘热点’里有些家伙总是纠缠不休,真让人讨厌。”

    不,我没有考虑她对这个工作必须忍受到什么程度。不过就我看到的那个得克萨斯人的情形,可以说已经是不堪忍受了。

    我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好吧,黛莎!我们二十四小时后再见。”

    她把我送到门口。

    “再见,调查员。”她告别道。

    当房门锁上的时候,我心里不禁涌起一种类似惋惜的感觉。

    手机刺耳地响起来。

    范希猛地惊醒。

    好几秒钟时间里她拿不准手机的鸣响是真实的,还是她在搅得她不得安眠的混乱梦境中听到的。

    又是一阵让人胆战心惊的噪音。

    是真的!不是梦!

    范希的心跳顿时像擂鼓一样。

    她犹豫不安地抓过手机,深深地吸一口气,把手机贴到耳边,说出自己的名字。

    “还在睡觉吗,心肝?”她听到沙哑的低语声。“从昨天在电视里看见你以后,我对你盯得更紧了。马上到我这里来!马上来!不然,他妈的,我就去抓你来!”

    这嗓音似乎有些异样。

    “您是谁?”范希问道。

    打电话的人突然放声大笑,这时范希-赫维什听出是她电视节目的导演和制作人拉德-佩拉。

    “我完全像创记录杀手吧?”

    “滚你的,杂种!”范希大声叫喊,“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我真应付不了咱们的工作了。”佩拉并没有去理睬她的责骂。“范希,亲爱的,我需要你立即到制作场来。总编给我们批了十万美元额外制作费。我们应把这笔钱投入真实再现创记录谋杀案的制作。负责遴选演员的人已经出动探寻与被杀害的几位姑娘相像的女演员。你表演你自己并且负责主持人插白,用一些通常的解说词:这就是恐怖的谋杀案发生的经过。凶手就是这样干的。如此等等!——你还一丝不挂吗,宝贝?”他又换成沙哑的喘吁吁的腔调。“哦,想像着那模样真叫我疯狂。来吧,不然我就把埃塞尔-里奇伍德杀死啦!”

    埃塞尔-里奇伍德是总编的现任女友。

    “魔鬼为什么不把你抓了去,拉德?”范希长叹一声。

    他笑哈哈地说:“我和他是近亲。”

    高声的对话引起格雷戈-塞洛夫的警觉。他从浴室里冲出来。

    “电话?”他紧张地问道,“又是他?”

    “不,是佩拉。”范希掀开被子,跳下床来。“他让我去电视台。”

    “你去洗澡,我准备早餐。你要鸡蛋配熏板肉丁吗?”

    格雷戈除了臀部缠绕一条毛巾以外全身都裸露着。看见他这个样子,范希不由得想起他们夜间的拥抱。格雷戈始终是一个令人称心如意的情人,而他以俄罗斯多愁善感的方式把性和爱纠缠在一起,这次却没有让她感到兴味索然;相反,她喜欢他在她的耳边嘀嘀咕咕些莫名其妙的俄国温存活,为她点燃“事后香烟”,并且递给她一杯冰水。

    换了像拉德-佩拉这样一个冷冰冰的脏鬼,这时候就准会转过身去呼呼大睡。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拥抱和亲吻了一下格雷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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