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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05节

    利欧继续朝前开车。

    一块黑色的牌子,上面写着白色的字母:艾辛海因。

    利欧慢慢地开车。达棱海姆的灯光闪耀。右边是绵延的山的侧面,左边只看到一些屋顶;看来,从下面的街道就能抵达这些房屋。右边是一幢幢的别墅,但不是他已经看到的讲究排场的陶努斯庄园,不过,就他凭借汽车前灯的灯光所能认出的一些别墅,仍旧显得比较奢华,因为它们都装饰着露台和花棚。

    此时,车子缓缓驶过一条狭窄的街道。个别的窗子已被灯光照亮。但看不到任何人,既没有人,也没有动物——瞧,毕竟有动物,那儿的墙上蹲着一只猫。再往前开8步……10步……12步……只看到一片花园,最后是一幢房屋。

    这房屋是整个艾辛海因的唯一简陋的房屋,同时也是最后的房屋。房屋高三层,粉刷成白色,有陡峭的山角墙。这是一位小职员的典型的住房,他为了建造这幢房屋,已在建筑储蓄银行存了25年的钱。可是,让人感到惊异的是,房子外面有一个延伸得很长的汽车库,也许它曾经被用作车间。在它里面,至少能停放三部汽车。

    “这真是一家滑稽可笑的制药厂,不是吗?”布鲁诺说。

    利欧点了点头。

    这幢房屋被黑暗笼罩着。百叶窗早已拉下,也许还锁上了。

    “往前开吧,”布鲁诺悄声地说。

    街道变得越来越狭窄,它穿过长满果树的露台,在沿着斜坡向上开大约200公尺的地方,有一个供汽车掉转车头的场地。

    利欧停住跑车,把车头转向相反的方向,然后关了车灯。

    “你有没有看到上面写着生物-医学或类似的文字的牌子?”

    布鲁诺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那牌子很小?会不会是我们两个忽视了它?这是怎么一回事,布鲁诺,你身边还有香烟吗?”

    “现在你真的开始胡说八道了。要是你以为我还有的话,你可是异想天开了。要是你认为我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敬你一支香烟的话,那你真是大错特错了。当心点儿,你这该死的东西!不过在车子里面抽烟,这也没有多大关系,是不是?”

    说着,他从那些雪茄烟里抽出一支,点燃后使劲地抽起来,霎时间,跑车内烟雾腾腾,以致利欧不得不打开车窗。他把头靠到软垫上,双目紧闭。现在,他肚子饿了,真的饿了。

    “现在说出来吧,年轻人,你想在这里干什么?”

    “我想看一看这家生物-医学公司。”

    “你现在已经看到它了。什么也没有,连头猪也没有。”

    “我只看到了它的外表,布鲁诺!我一开头就明白,我们在这里会找不到任何人。这一点霍赫斯塔特早就告诉我了。”

    “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那个拉尔斯-波德尔,也就是住在这里、并负责生物-医学的那个人,已出外旅行了。出外旅行,或者溜走了。”

    “看来,他们这里就像是发生了流行性感冒似的。总裁已经走了。这里的负责人也……”

    “是的,这里的头头也走了。尽管这样,我在和霍赫斯塔特进行交谈之后,立即给这里打电话。可是连接电话的人也没有。”

    “会不会这个波德尔给那些塑料袋编错了号码?”

    “霍赫斯塔特是这样断言的。”

    “那为什么?”

    “是这样的,霍赫斯塔特向我谈了他的理论。波德尔把那些他们让他推销的废料……”

    “废料?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想,事情关系到血浆,不是吗?”

    “是的,事情关系到血浆。不过,那是一些没有经过充分提纯的血浆。波德尔并没有把它们推销给进行动物实验的那些研究所,而把它们提供给了门诊所和医院这样的主顾。据说,他想用这个突然产生的天才想法,使恩格尔的公司彻底毁灭。这大概是一种可信的解释吧。”

    “你也相信这种解释?”

    “我?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相信在这桩事情里有这样的因素。好了,现在开始干吧,布鲁诺。我们开始干吧!”

    一次,只是唯一的一次,霍诺尔卡在望远镜里看到了维拉。当时,他能非常清楚地看到她。不过,糟糕的是,只有两秒钟的时间,而这事也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

    当时,他曾经希望她把躺椅打开,躺卧在旅馆的阳台上。那可是一个美好的下午啊,姑娘。难道不是吗?阳光明媚。你怎么不给自己取来比基尼,或者完全脱去身上的衣服?要是这样,那就妙啦!可是事不凑巧,门关上了,窗帘也拉下了!好吧,好吧。我还会到这儿来的,你相信我吧……

    霍诺尔卡看了看他的手表,9点刚过不久。他早已把居住用的挂车停在一个基坑的边上。这里非常合适,因为这辆维斯特法里亚牌车停放在基坑和砾石堆之间,不会惹人注意。

    在这个基坑里,各种东西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有腐朽的烧结机小车的底板和因生锈而呈褐色的脚手架。霍诺尔卡猜想,这儿有人破产了,或者对面的那家高级的公园旅馆为了自己周围的安静而提出过抗议。这地方还给他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机会:从这里他不仅可以看清旅馆的整个南侧甚至背面,还能看清所有那些精致的小阳台以及上面陈放着的折叠起来的阳伞、白色的藤家具和折叠在一起的卧榻。

    可是,现在天色已暗,旅馆里的灯已经亮了。

    霍诺尔卡把一张椅子放到了居住车的中间,然后推开了小天窗,以便更好地观察周围的一切。可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他想起了那张瓜子脸,想起了那黑色的、也许是栗褐色的头发。

    他关上了小天窗,但没有移动那张椅子,只是从热水壶里倒了一杯茶,点燃了一支香烟,一边喝茶,一边抽烟。他又想起那张瓜子脸。好漂亮……当她在阳台上转身,走回自己房间里去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的后背。他惊奇地注意到,她穿着牛仔裤,屁股绷得紧紧的。而她的腰部——哎呀,多么令人神往的腰啊!

    可是,她的那辆保时捷跑车已经开走了。另外那辆像跛子一样的残破的欧宝车也已经开走了。也许这两辆车一时还不会开回来。即使它们提前开回来,它们也不会成为问题的。

    你怎样处置这位姑娘?

    他的任务是:不要弄死她,只要让她感到震惊。好吧,她应该感到震惊……

    此时,霍诺尔卡感到精神焕发。他身上好像有一股电流已经接通了,的确是这样。强电流,是的,它急速地涌入每一个神经细胞,使他的脑子发热,使他充满活力。他就要进行一件棘手的事情,是的,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他取出手套和卡脖子用的带子,把它们放好,然后穿上薄底的轻便体操鞋。

    你真正高兴做的一切都是符合禅宗精神的。如果你兴致勃勃地从事某件事情,而又不让不利的思想分散你的注意力,那么你就信教。佛是这样认为的。禅宗要求你对最简单的行动也要做到思想高度集中。

    霍诺尔卡格格地笑了。瓦特赛特,那个在监狱里从事社会工作的白发老人,是这样对他说过的。瓦特赛特的格言是最好的格言。他也曾这样说过,他的话和佛的话如出一辙,是不是?例如,那个名叫马克尔-封-姆蒂的人——当时,你才16岁。可是,你曾愉快地和集中精力地折断了他的双腿,以致他不得不在医院里呆了一年。而那些穿白大褂的医生也无法帮助他。所以,他至今仍然坐在轮椅上……然后,是的,然后是所有其他的人……

    他会集中精神的!从旅馆的南侧他很容易向上爬。那些阳台由一根铁制的支架连结起来,他又散了一会儿步。现在,那儿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着。

    他看了看那根卡脖子用的带子。它非常安静地躺在又矮又长的餐具柜上。他把它放进口袋里,然后取来了面罩和手套。随后,他锁上居住车的门,沿着那通向旅馆大门的绿地溜达。他用不着爬墙,可以通过大门直接进入旅馆。车库对他毫无用处,因为门上配有电子控制装置。可是,如果他像某个客人一样走进大厅,那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呢?那儿,他可以迅速溜进去。可是,总有哪个家伙会看到他的。

    他压根儿不想这样做。不,这样做不可取,完全不合适。

    等一等……

    霍诺尔卡停住脚步。从他站的地方到旅馆前的汽车引道,大约不到20公尺。他站在一个有一人高的巨大的陶瓷花瓶后面,这花瓶里长着仙人球一类的植物,他在这儿正好躲过人们的目光。也许,建筑师觉得这样特别富于异国情调。霍诺尔卡为此而感谢他。

    他看到她从旅馆的入口走了出来。他看到的是一位身穿牛仔裤和套领毛衣的姑娘。一位身穿深色毛衣、长着一张心形的脸的姑娘……

    旅馆外面停着三辆守候客人的出租汽车。一个小听差想为她招手叫来其中的一辆,可是她摇了摇头。

    该是下手的时候了,小宝贝,霍诺尔卡想,同时感到全身热血沸腾。现在,我们就要让瓦特赛特看一看,什么是禅宗……

    一条狗一直在汪汪地叫。狗必然会叫的,尤其是在夜间。不过,重要的是,那吠声来自很远的地方,是从斜坡的下面传到他们的耳朵里的。那条狗大概在对一只猫生气,肯定不是在对这两个男子生飞。

    利欧蹲伏在一片灌木的后面。在他前面较低的地方,是车库的后壁。在斜坡和车库之间,有一道像是用水泥浇灌成的沟,也许是用来排水的,因为沟里可以看到排水设备。

    在月光下,可以发现车库的后墙上有两扇小窗,它们用钢丝网玻璃保护着。布鲁诺早就注意到了这点。现在,布鲁诺正在对付右边的那扇小窗。

    周围一片寂静,只是偶尔听到金属发出的粗糙的摩擦声,然后又是木头被刀刮或木头碎裂时发出的响声,而一直伴随着它们的,是布鲁诺那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和他那沙哑而压低的咒骂声。

    “真该死,这讨厌的差事。”

    这骂声完全和从前的骂声一样,利欧想。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呢?他考虑了一下。大概是12年前,不,15年前发生的事了。那时候,利欧还是警方的记者,他和布鲁诺为一家画报工作,当在编辑部里有人向他们透露那桩有关保险诈骗的事的时候,他俩不约而同地开口大骂,在这桩保险诈骗案里,有人受到怀疑。而这桩案子完完全全像一部侦探小说:一架客机在意大利坠毁,这是一架德国拥有的意大利产客机。一位因失去丈夫而伤心欲绝的寡妇,希望得到赔偿金;她丈夫的尸体已从意大利运回德国,停放在一家公墓的小礼拜堂里,等待着安葬。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意外的事。意大利警方作了某些调查之后,米兰的记者萨尔瓦多-达拉尼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怀疑。于是,利欧和布鲁诺于清晨两点乘车赶到上巴伐利亚的那家公墓的小礼拜堂。布鲁诺用非常灵巧的手指打开了小礼拜堂的门,仿佛教区的管理处把钥匙事先交给了他似的。他们指望棺材里是一些石头或水泥袋,可是里面的确是一具尸体。一具难看的、并不完好的尸体,经过来回折腾,尸体的确不新鲜了,它发出可怕的气味。

    他俩用力打开棺材的故事,很快传遍了所有的编辑部。在这件事上,利欧从来也没有过好心情。每当他回想起这件事,胃里就有不适的感觉。

    现在,他俩经历了和从前一样的情况。就连月亮也仿佛参与了他们的侦探行动。布鲁诺由于兴奋而不停地咒骂。要想进入人们不希望他进入的地方,这对布鲁诺来说完全是一种挑战。

    “刺——刺——”布鲁诺此时在划玻璃。这是一个好的预兆。利欧的保时捷跑车的装配工具有点儿用处,又是一阵沙沙的摩擦声。这次,响声特大,以致利欧本能地吓得跳起来。

    他用铅笔式手电筒四处照了一下。“布鲁诺,你在哪里?”

    “来吧,”布鲁诺悄声地回答。

    利欧去找窗子。可是,窗子已经没有了,甚至窗框也不见了。那两样东西,即框子与玻璃,靠在地上。

    “你走运了。那儿的木头烂了,你明白吗?所以,窗子很容易用装配工具撬出来。”

    “现在怎么办?”

    “现在?你穿窗而入,然后打开那扇小门,不是前面那扇临街的小门,而是侧面那扇小门,它只有一个门闩。明白吗?”

    “明白了。”布鲁诺把他举起来,利欧信心十足地从窗子里爬了进去。他先打开那扇门。它是金属做的,可是,正如布鲁诺事先所注意到的,它只用一根普通的门闩闩着。

    布鲁诺走了进去,把头向后仰,深吸了一口气。“屋里有废品的气味,把灯给我打开。”

    “你胡说些什么?”

    在第一个房间的墙壁上,有一排排分格的架子。除一个汽车轮胎和一只放鞋的纸盒外,架子上空荡荡的。利欧按照布鲁诺事先给他的吩咐,戴上了又细又薄的橡皮手套。

    他打开纸盒盖,里面有许多贝壳,从某个海滩或从某些海滩搜集来的贝壳,从有蓝色的海水和充足的阳光的地方搜集来的贝壳。总之,它们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

    紧挨着的那个房间,和有架子的这个房间大小几乎一样,有20个平方米。惨淡的光透过一扇相当大的窗子从外面街上射进来。这房间看上去比它本来的要小,因为沿着端壁有一排钢制的壁柜。这壁柜是灰黑色的,那些门的把手闪闪发光。右边,大约在头的高度,亮着一盏红色的指示灯:一只冰箱,不,一堵冷却墙,里面放着许多利欧熟悉的塑料袋。

    “里面有血吗?”布鲁诺低声地问。

    利欧摇了摇头。“血浆。如果不是血浆的话,也许是一具尸体。”

    “你真是个爱说笑话的人。”

    “伙计,布鲁诺,窗子没有窗帘吗?你瞧,在那边,有一盏台灯就完全够了。”

    “没有窗帘,但是有可卷起的帘子。”

    “那就更好了……”

    布鲁诺把帘子拉下来,为了避免漏光,他还把这里的三张椅子的坐垫顶靠在帘子的塑料页片上。

    利欧拍了拍布鲁诺的肩膀,此时,他已经被打猎的狂热攫住了。

    他慢慢地朝壁柜走去,打开了第一扇门……

    那张椅子摆在居住车的中央,旁边有张桌子,上面放着一盏灯。他早就用一根绳子把她的手和脚捆在椅脚上,还用一条围巾包住她的嘴和头的下部。她咆哮着,但就是无法挣脱束缚。

    每当她吸气的时候,那条围巾就微微凹下去,活像一个小的火山口,看上去十分可笑。她干吗不用鼻子吸气?他戴着形似长统袜的面罩,她的脸上包着围巾,他俩可真是天生的一对!

    他在她的周围跳来跳去。“人们会给我们拍照的,你不这样认为吗?”

    她把手腕用力地向上拉。

    “没有用,宝贝。根本没有用,你究竟为什么要反抗呢?我给你说,我曾经认识一位姑娘,她就站在这上面,我一直把她拴在这里,用很粗很粗的绳子,拴住她的双腿和双臂,拴住她的全身……”

    她愤怒地张大眼睛——一双绿色而透明的眼睛,就像一个水池。要是此时霍诺尔卡把灯对准她的话,他就会看到,在她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些褐色的小斑点。

    现在,她用力闭紧眼睛,仿佛这样做不仅可以看不到他,而且可以听不到他的声音。在她的前额上出现了深深的皱纹。

    他的脸发热,脸部深处螺纹形的青筋又开始发红,愤怒使它们逐渐红起来,愤怒慢慢地穿过血管,一直到了指尖,他的心在跳动。它像一部发电机,不停地旋转。人们能够,不,人们必须控制住它。即使是在现在,总之,任务就是任务。

    “你想听音乐吗,也许听听年老的林登贝克唱的歌?”

    音响就在车门旁的那只柜子里。

    他走了过去,透过窗子向外看:没有人。不,这里不会有人来的。这里是一个已经废弃的建筑工地,它的前面是一座由碎石堆成的房子一般高的山。谁会对这里感兴趣呢?

    他拉上窗帘,再次检查了门闩。一切正常。然后,他放入一盒磁带。这是乌多的声音,沙哑、含糊不清,像往常那样低沉。

    乌多唱道:“当我们在火车站相遇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这样不行……”

    他走向冰箱,拿起啤酒,可是他马上改变了主意。啤酒不是他此时需要的东西,他需要的是烧酒,不过只能少喝一点。他把酒瓶放到嘴上,由于咳嗽,酒滴到了他的T恤衫上。

    T恤衫上印有这样一句话:“生命短促,让我们祈祷吧!”

    让我们祈祷吧!让我们祈祷吧!——说得对!让她也和我们一起祈祷吧!

    此时,霍诺尔卡紧挨着她站着,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那把刀子。她不大喜欢刀子。刚才,当他在旅馆前的那些灌木丛附近抓住她的时候,她还无礼地对待他。“你想干什么?——给我滚开,你这个小丑!”

    于是,他用刀子稍稍给她搔了痒,这样一来,一切进展顺利。她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喊叫。她乖乖地和他一道小跑起来。

    乌多继续唱道:“所以我对你说……”

    乌多这兀鹰发出的吵闹声,使他神经受不了。

    他关掉了唱机,音乐中断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刀子,向前走了两步,在椅子前跪下,伸出右臂。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把意大利折刀,3年前,他在桑塔-欧拉利亚的市场上买了它。当时,他就对它爱不释手,这不仅因为它有双刃,就像外科手术用的刀,还因为它的刀刃像剃刀一样锋利。

    她用力伸腿,椅子险些翻倒。

    “根本没有用处,你这弱不禁风的小宝贝,这样你只会跌倒。你读一读我T恤衫上的文字吧。好吗?你说吧。当然,你会回答我的。你只要点点头就行了。”

    可是,她并没有点头。

    她又睁大了眼睛,这双眼睛活像两只探照灯,从中折射出像绿色的激光射线那样的恐惧的光束。

    为配她那非常紧身的牛仔裤,她穿着一件朴素的红色短袖圆领紧身汗衫——不,原本不是红色的,而是像覆盆子那样深红色的。而从汗衫的领口露出来的女式衬衣的衣领又是白色的。他浮想联翩,把她的衣着当成了加掼奶油的覆盆子冰淇淋,一边说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你知道,我对开保时捷车的人是多么感兴趣!尤其是对开着黑色保时捷车到处乱跑的人……”

    他开始把刀轻轻地放到她膝盖上方的牛仔裤布料上,从左到右地轻割。

    她忍不住发出了呻吟声。

    “别动。要是你乱动的话,你只会割伤自己,那可是你的过错。我只是想给你点颜色看看。”他格格地笑了起来。“女士们,先生们,我用这把雅可布小刀给诸位作个示范。要是诸位能给我弄到一把同样锋利的小刀,我免费送你们三把,外加50芬尼硬币。”

    那褐色的围巾的后面,发出了快要窒息的声音,可是,他继续晃动那把小刀,让它划出一条线。牛仔裤布料裂开了,下面是皮肤,白色的皮肤,在白色的皮肤上面,有许多微小的红色汗珠。

    不要往那儿看,霍诺尔卡命令自己。这不好……

    他的轻便鞋碰到了玻璃纸,它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这是一包油煎土豆片,它打扰了他,他得把它吃掉。

    他向椅子弯下身子。

    “我提个建议。我们所需要的,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节目。例如这个节目……”

    他把她的深红色的短袖圆领紧身汗衫向上拉,维拉又奋起反抗。但是,她的反抗无济于事,他继续向上拉她的汗衫,试图把它拉到她的头上,可是这不行。于是,他把手伸进她的衬衣的纽扣边,用力把它撕破,以致纽扣全部脱落。这一下,又露出许多白色的皮肤,又白又柔软的皮肤,还有那圆形的乳峰。

    他感到冲动,但他想起那老头子的话:“我要你好好干,霍诺尔卡。你要尽力控制自己。”

    好的,保持冷静,完全保持冷静。他转身朝冰箱走去,拿起烧酒瓶,重新喝了一口,一边看了看他的刀子。

    他走回椅子的时候,不再看她,只是说:“像你这样的人最终也应该吃点苦头。你听说过禅宗吗?生活里的一切,是个哲学问题,你不也这样认为吗?”

    那个老头子曾经命令他:“让她震惊,让她害怕,但不要做得过分。”

    这老头子说得倒轻松。他坐在他的小岛上,或者乘着他的游艇在那一带漂来荡去,同时炮制出那些伟大的思想。不过,她现在害怕了,相当害怕。你瞧!她已经受不了啦!

    他解开了绑住维拉身体的绳结,然后抓住她的肩膀。他想,最好是把她拖到车门口,然后把她扔出车子,但是,她多半会苏醒过来,这个该死的婊子,然后发出喊叫声。的确,他可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于是,他勉强地把她举起来,拉开门闩,抱着已失去知觉的维拉的软绵绵的身体,下车跑了10米远,然后把她放到了灌木丛里。

    他向四面张望,没有发现任何人。那边,在照得通亮的旅馆大门的进口处,一派繁忙景象,车来车往,川流不息。这地区穿戴时髦的红男绿女们正在开晚会。好吧,祝你们愉快!

    他走回居住车,迅速地坐到方向盘后面,把车子发动起来。已经是夜里11点了。他还得去了结一件工作,就在这天夜里。这不是愚蠢的喜剧性事件,不,而是一件简单、顺利和细致的工作。

    当利欧打开那三张柜子的第一张时,他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东西,里面是空的。那四只抽屉镀铬的栅条似乎在咧嘴讥笑他。站在他身后的布鲁诺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利欧打开了第二道门的弹簧锁,里面同样是空的。

    “真该死,冰箱的电门可是开着的。”利欧愤怒地用力拉开冰箱的门。要是里面什么也没有,那个十足的白痴为什么让它……

    可是,冰箱里面的确有东西!这次,他们成功了。他们看到了一只坚固的纸板盒的底面。这只纸板盒原本是用来装罐头牛乳的,它约有10厘米高。可是,里面装着的并不是罐头牛乳,而是一个个塑料袋。大约有两打,也许甚至更多一些。这些长方形的容器,由于里面装有灰色而混浊的冰冻的东西而鼓起来。“血容易变坏。”利欧又想起了霍赫斯塔特对他说过的话。“您知道,细胞是有生命的物质。它们的存活期不超过两至四个星期。可是,经过低温冷冻的血浆,几乎可以无限期地保存。”

    “布鲁诺,把灯给我一下。”

    当利欧抓住那些塑料袋的第一袋,并把它拿到墙角里的那张简陋的小桌子上的时候,他的指尖变得麻木了。在这张过去似乎用作书桌的小桌子上,亮着一盏办公用的灯。

    “哎呀,这大概是一只旧塑料袋!”布鲁诺几乎是崇敬地低声说。“不错,它们产于1987年。”

    是的,产于1987年,也就是莱斯纳尔受到传染的那一年。可是号码在哪里?在这个塑料袋上并没有发现号码,可是这里,在紧挨着“生物-医学”这个字样的那张弄脏了的标签上,发现13986这个号码。

    倒霉!真是倒霉!比诺沃提尼在马克斯-路德维希医院没收的那些塑料袋要晚一千个级数。尽管这样,他们要带几袋回去,而且必须对它们进行检验。一个存活的病毒,一个非常微小的东西,就完全足够了。它会繁殖,会把任何的输液变成致命的定时炸弹。

    “好吧,”布鲁诺喃喃地说,“现在你可是非常机灵了,是不是?”

    “不,但也许我会变得聪明的。”

    利欧关上门。“我们再到周围看看,这东西我们以后带走。”

    “整个纸板盒?”

    “4袋或者5袋。”

    “可是它们是用低温冰冻的。”

    “我们回来之前,它们不会融化的。在旅馆里我们会想出办法的。”

    他朝墙角里的那张桌子走去,拉开了抽屉,可是里面空空的,就像头两个柜子一样,甚至连一根回形针也看不到。显然,这抽屉早已被腾空了。生物-医学公司的那个拉尔斯-波德尔这样做想必是有原因的。这些原因肯定也适用于整个公司。

    “来吧,我们在汽车房里查看一下。也许那儿有一道门通向他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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