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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他们搓着手,表示满意。“我们的目标达到了,打中了靶心!”勒普蒂如是说。他们的费用分期偿还了,他们赚钱了。这多亏了新闻界和电视的喧哗,多亏了小报和“平民百姓的杂志”上的流言蜚语。呸!我才不会吃他们这一套呢!我不会忍气吞声的。像平时一样,我会做出姿态。第二晚,观众达一万人;第三晚,一万五千人;第四晚,差不多两万人。这是延伸线,是胜利。观众们久久地高呼玛阿!玛阿!听着他们大家的嘴里发出追忆起我童年的名字,我非但不觉它复苏,反而感到更陌生、更可怕。

    勒普蒂提出问题:

    “下一招,打哪儿?”

    M立即答道:

    “文布利。”

    “我也这么想。您怎么猜到的?”勒普蒂十分惊讶。

    M说:

    “凭直觉。现在需要场地,而伦敦的这个著名的大场地却是艘辉煌的巨轮!占领了它,会使世界哗然。”

    演出刚结束,他们已在反复提我的名字,在我名字的空船上旅行。哦!我并不觉得自己疯癫、被剥削。那几段歌曲并不是我的强项,但我愿意冒险。没人强迫我、操纵我、欺骗我。我循着一条轨道……可这轨道并不是他们的,因而被他们认为南辕北辙。我走了旁门左道,一开始我就转入岔道,打算报复他们!突然,这个主意令我欣喜,我事先并未想到,它却自己冒出来了。我满脑袋都是这句话:打算报复他们。这就是我自己对所作之事的表达法。这群狗,我要对准他们的当胸猛击一拳。

    不久以后,M被一个电话搞得哑口无言:马兰不假思索地向他宣布,他要跟M、索比公司和TLA打官司。马兰到处发动攻击,马兰大元帅!他的论据是,我们的演出,尤其是我的第二张唱片,重复了第一张唱片的主旋律,只不过改头换面一下罢了。其中有一部分总是叫喊。马兰是最初合同中的监制人,他对我的叫喊声自始至终留有权利。妙极了!我为他而呼喊。M提醒他,是他自己毁约,因为他拒绝再支付活动经费。这就是争议的焦点,他们两人白刃相见。他们争夺玛阿的叫声、玛阿的紧身衣。勒普蒂立即对略谈论此事,璐知道一大堆有关她前情人马兰的职业详情,她没有忘记那些暧昧、暗算人、宰人的合同,现在她一头扎到我们的阵营了。勒普蒂说道:

    “马兰,他是个无赖!”

    我觉得这话真可怕,并不是我对马兰有什么敬意,而是这么心安理得地诋毁马兰、这种否定一切、一笔勾销的做法,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M强调指出,无论如何马兰都妨碍了我们。于是勒普蒂回答说:

    “马兰毫无办法反对索比公司。”

    勒普蒂恶狠狠地重复“毫无办法”这几个字。他又信心百倍,他的后台很硬。勒普蒂令我惊愕。我直想笑,想鼓掌,面对勒普蒂的权势欲和得意劲儿,我蓦然晕乎乎如喝醉了酒。这时勒晋蒂好像为了赞赏自己这种表现,下结论说:

    “璐掌握马兰的隐私,索比公司则控制他职业方面的活动,我们利用璐钳制住马兰,使他无法反抗。如果他反抗,就紧紧夹住他,喏,像这样,喀嚓!”

    这一声“喀嚓”是勒普蒂的鲜为人知的一面,他还算有礼貌,使用了不算粗俗的象声词来表示否定。

    在“喀嚓”一声之后,勒普蒂又谈到片断演出,仿佛是个回响①,也是为了改变话题,完全撇开马兰这个可鄙之人的话题。他对我说:

    ①法文中“喀嚓”(Clac)问英文“clip”(片断或剪辑)的发音有近似处。——译者注

    “很快,就在这几天里,我们来个片断演出。M和我最初就有这样的想法。”

    M进一步解释道:

    “最初,我们避开强调美学上的惯常速度、视觉方面的连续摄入、叠印和过分的飒飒声。我的意思是造成一个无声的黑色大立方体,神秘而令人紧张,伴以清晰的音乐。立方体在音响的结晶中,打开立方体的正面,看见玛阿在挂着朱红壁毯的立方体里,她就在那神秘的地方出现。然后是一片混乱。随着第一部分的演出,增添了五光十色的玩意儿——孔雀的嘴脸和叫声,狒狒的脑袋和裸体舞蹈演员。再回复寂静。玛阿登上黑色立方体,犹如站在一块石碑上,一个纪念性建筑物上。然后,在暗淡的灯光里爆发出直线上升的呼叫声。玛阿的影子耸立在黑色立方体上,这是尊塑像。”

    我只要进入角色,一动不动地站在立方体上,变成一个影子!当天,一张颇受欢迎的日报报导了演出情况。报导中写道:“这很好,梦想实现了,并在迅速向前发展。”突然,又出现了雅娜的名字,它使我怒目圆睁。这只母狼,卑鄙的脏货,她可真会钻缝子,竟然搅扰起我的演出了。勒普蒂、M和我同时念到这一段:“那个孪生姐妹也在作个人表演:神秘的脱衣舞。”雅娜在一私人俱乐部里演出。

    第二天,一张比较诡辩的报纸登了几张雅娜的裸体照,背景是一根黑色的柱子。她只在脖子上围了一条灰色的胶带,手腕上戴着两个环状物,小腿上缠着同样的胶带。胸、腹全裸。文章说到她也发出了自己的叫声。她侮辱了我。那根黑柱子是我的柱子的讽刺画。是婊子的自白。

    M和勒普蒂决定不追究这一剽窃,这无疑是助纣为虐。

    “别理她,让这种东施效颦的事自生自灭好了。”勒普蒂说道。

    “故弄玄虚,拙劣的模仿!”M在一边帮腔。

    可是,新闻媒体却乐于混淆视听,他们酷爱二重奏、对位法。他们想采访,想知道我的反应;重新开始拍摄雅娜和假狒狒的照片。他们破门而入,无空不钻。他们躲藏在某个地方,在远离自己办公处的人行道上,在自己的汽车里,脸贴在自己的摄像机上,偷偷拍摄。现在我必须小心谨慎,多长点心眼,看准该走什么地方,跟他们不辞而别。他们这种突然袭击使我极端不安。

    M和勒普蒂十分坚定,他们不回答问题,不作任何辩解。可是我,却禁不住到处瞅雅娜的相片,对其恨之入骨,却又沉湎其中,这些相片左右了我,控制了我。赤裸着身子、黑色皮肤、箍着灰色胶带、叉开着腿,脸上笑眯眯的,俨然心花怒放的样子。

    “真是俗不可耐!”吕丝高声说。

    我第一次不同意她的看法,雅娜并不俗,她是意志薄弱,是淫荡。她在展示自己的裸体时,洋溢着一种兽性的激情,但有一种引而不发的沉着。对,我看出她这行为中的佯装被动,她有一股子韧劲儿。她确实已身陷泥潭,无法自拔。不然,为什么她又故伎重演?为什么她会不顾我们的见面、谈话、互相谅解而对我这么干呢?

    于是我发话道:

    “她背后一定有人!她不是单独一人这么干的!”

    M和勒普蒂同意我的看法。

    我开始攻击,转向勒普蒂责问道:

    “您知道一切。有索比公司撑腰,什么都能。那么您告诉我,是谁在指使雅娜?”

    “我们会知道这个的……大概是某张制造轰动新闻的报纸,或是某个影剧业竞争对手、某个居心叵测的广告客户……”

    接着他噤了声,沉思了一会儿,补充道:

    “也可能是雅娜独自一人干的,为此她应受谴责。”

    让他这么一分析,这个雅娜倒是十分强大:完全单枪匹马行使她的权利,她那淫秽的自由、她的蔑视、挑衅;她抛头露面,敢把一切都亮给人看;她放荡地笑,她冷笑,她无所顾忌地嘲弄我。我那被剽窃的呼喊变成了鬣狗的冷笑,阴险狠毒者的笑、我叫喊,雅娜冷笑;我在演出,而她在卖淫。

    “我决不能容忍她往我身上泼污水!”

    勒普蒂吓了一跳。

    “既然您能迫使马兰噤若寒蝉,为什么不能采取行动制止她呢?我敢打赌,您多少有点认识她。一个以前当模特儿的,在你们的圈子里会碰到……”

    勒普蒂一动不动,尽量不动声色,平静地反驳道:

    “可能我曾见过她一次,这无关紧要!如果我干预,那只会火上浇油,助长混乱。新闻界会搅浑水,推波助澜,他们比我强,这是唯一超过我的一支力量。要是他们把水搅浑,我们就摆脱不了啦。雅娜会粘到我们身上,像苍蝇似的追着我们。她会以这种或那种形式乔装打扮,卷土重来。可是大家会猜出她,认出她,大家会从这寄生性的行为中、从这病毒中、从其淫秽、阴险毒辣的伎俩中得到享受。就这些,我说完了。”

    “那么,我们就任其自便?”

    “她会精疲力竭……她会厌倦这套把戏。如果我们不予理睬,她就输,她已经输了。”

    “为什么她会比我们更灰心丧气呢?”

    勒普蒂眨了一下眼,接着又说道:

    “她的武装没有我们的好。我们的雄心比较大。您的角色更强、更必要、更广泛。她会淹死在这里面的。”

    这个形象使我感动,我看见雅娜淹死在一个黑水圈里。勒普蒂说这个圈子就是我。我不能想象雅娜淹没在玛阿的黑水里,但我却觉得这黑乎乎的水变成了雅娜自己,她的肌肉、她那油光光的皮肤、那漏斗形的躯体。所有这些都在我眼前慢慢地旋转。雅娜在黑水里狂笑,她的笑声在她准备毁灭我的坟墓中回荡。

    两天里我什么事也不干。后来一时冲动,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拿起听筒,我报上自己的姓名,她没有回答。我重复道:“喂!喂!我知道你在接电话。”我可怜兮兮的。她在那头暗暗听我说,自己却默不作声。可能她在咧着嘴笑;也可能她刚洗澡出来,光着身子,她在擦干身子,抚摸自己……

    雅娜这次新的闯入并未削弱我的形象。我第二张唱片的销售超过了我们的期望值。我挣到了钱。但我很少去碰这钱。我们加速行动,制作了立方体和叫喊声的专辑,在TLA上,在六频道上播出……

    今天早晨,我突然一惊,高声问道:

    “要是雅娜也出一张专辑呢?”

    M摇摇头:

    “不会,她做不到,这太贵了。她的录音层次低。”

    M毫不迟疑地这样回答我,倒像是他亲自在为雅娜安排广播时间,我再一次产生了怀疑:雅娜是M和勒普蒂策划的产物,她是他们手里的工具,是听他们使唤的。雅娜曾对我提起过她的情人——她那个隐名的合伙人,这人可能就是索比公司的勒普蒂。我把此事向吕丝直言相告,她断然否定了我的猜测。

    “你在说傻话。”

    她这种粗暴的反驳令我吃惊。“傻话”一说伤害了我,刺痛了我,侮辱了我。吕丝从我的眼神中看出了这一点,她向我道歉,最近这段时间她有点烦恼,但我发觉她变得冷淡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第二天,璐怪异地打量我。她大概在想一个花招。她慢言细语地同我谈开了鬣狗。

    “我啊,演出里震撼我的是鬣狗们的笑声,这笑声此起彼伏,极度兴奋,它们那咯咯笑声真是闻所未闻……有一天,我看到一份有关鬣狗社会的文件。公鬣狗无足轻重,只是完成生殖任务。而母鬣狗是它们那个一统天下的主宰。还有更令人不安的事……母鬣狗的阴蒂异乎寻常,像阴茎那么长。这很古怪,是不是啊?长期以来,人们把鬣狗视为两性畸形动物。我并不是在胡说八道,玛阿!我房里有录像带,如果你想验证……它们因为战胜公狗而笑……因为同狮子夺食而笑。它们成群结队地进攻、施诡计、跳舞、骚扰、偷抢猛兽,它们因为获胜而笑。玛阿,鬣狗们总是兴高采烈,我喜欢它们,因为它们酷爱生命和死亡!你却什么事都放不下,你说呢,亲爱的?”

    璐温顺地凑到我跟前,她咯咯地笑,装鬣狗,企图得到我的抚爱。她惹我恼火。她本来可能扰乱我的方寸,但我未让她得逞,我另有想法:雅娜的阴谋和吕丝最近的冷淡。于是我往后退,撇开璐。她眼里闪着残忍的欢乐光芒,注视着我。突然她冲我大声说道:

    “吕丝同汉克睡觉!”

    汉克!这个名字像只鱼饵弯钩卡进了我的嗓子,这个亚裔舞蹈演员!璐安静下来,不再作声了,她等待着,看着我。我嚷道:

    “你说实事……你为什么还胡编乱造?”

    “我亲眼目睹的,他们俩紧紧搂着。”

    “在哪儿?”

    “在韦西内的别墅里,他们两人一起去看狒狒。他们在田野上游逛,然后回到别墅。他们不知道我当时在客厅里,客厅的门开着,我看见他们在过厅里,离我三米远处!两人贪婪地紧紧缠在一起……”

    璐不再看我,她不慌不忙地故意发挥描述,说得自我陶醉起来。

    我命令她闭嘴。

    “哦!我这只不过是为了向你证明吕丝跟大家一样,你对她怎样我不知道,但你把她当成一个谁也碰不得的贞女,而我呢,我却看见她正在干好事……”

    “闭嘴!闭嘴!你耍无赖!你太过分了。”

    璐改变了语气:

    “你爱上吕丝,这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强调这场面的色彩及其枝枝节节。这是为了擦亮你的眼睛,归根结底,是为了再给你希望。吕丝十分现实,你很现实,我也非常现实。这场面饶有趣味,令人陶醉。咱们三个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情趣;舞蹈演员们有各自的情趣;狒狒、鬣狗、孔雀等有它们自己的色彩、毛、羽毛和皮肉……有其各自的爱情肋骨。人当然更有七情六欲。我想你会感觉到这些。汉克的臀部的确漂亮,吕丝呢,当然,我不说了!你是知道的。吕丝跟汉克搂在一起……那又怎样?总归比你好,你死板僵硬,像个死人!你是尊塑像。M啃了块石头,我并未言过其实。可我,我能开导你,启发你,对这一点我十分有把握。我将尽一切力量,运用我的一切才能,一切热情,所有的同性恋的方式来给你示范,给你……”

    璐在延长号方面颇有经验,她善于欲言又止。她这一闷棍可不轻,打得我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她把一切都搅乱了。可是吕丝和汉克两人之间呢!我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切经过,他们的第一眼、第一个吻、第一句话,他们最美好的日子。让人家用他们之间爱情的沸沸扬扬来杀死我吧。

    我要见汉克,先去见他……他懂得使她快乐。他是个魔鬼,是个半仙;汉克,就是邪恶。我知道他早晨在巴士底狱广场的一个大厅里授课。我给他打电话,说要尽快跟他谈谈,要他只字不提我打电话之事,这一点至关重要。

    我在比约定的时间稍早一点到达,想看看他授课的情景。见我到了,他不得不中断了课,他脱下T恤衫。象牙般的身上汗水淋沥,闪闪发亮。我能看到包在连裤袜里的臀部。他确实很帅气,很优雅,充满青春的活力。我痛苦得简直要呼叫起来,他燃起了我的激情。这就是他,汉克。吕丝想要他,吕丝拥有他。

    他默不作声,困惑地等待着。他想不出我找他的目的。他大约25岁……他面对着我,一手叉着腰,始终在等我开口。他面露窘状,有礼貌地微笑着。他变换了姿势,笔直站着一动不动,挺胸收腹,一副舞蹈演员的站姿,十分优美。

    我对他说:

    “我想见你,你在德方斯广场上跳得很好,你是我最漂亮的舞蹈演员了。”

    我故意说“我”字,不管怎么说,我是玛阿,整个演出都是围着我转。汉克是我的卫星,我的舞蹈演员。他向我道谢,没有常见的那种受宠若惊时的结结巴巴,话如其人,干脆利落。我玛阿毕竟是个明星,他不过是个雇员,是一种可互相交换的下属。我心里不受用,便说了句:

    “我也有中国血统,来自母系。”

    他回答:

    “我,父母双方都是的。”

    他曾住在贝尔维尔街,跟我一样不住在13区。我的黑人血统是否使他着迷?混血儿会不会撩拨他?我猜不透,短短的几分钟之内不可能知道。我突然产生一个强烈的愿望:喝令他别再见吕丝。我想对他说:“我是个王室专制者,是阿努里塔牧场四世纪的王后,没有让步余地。如果你再见她,我就辞退你、追捕你、杀死你。”但我本性善良,我只是说:

    “吕丝在我面前赞扬了你……她欣赏你的表演,她觉得你很美。可我不是来跟你谈论这个的。”

    他并不怀疑,他确实以为我的来意是别的,有关专业方面的……他说道:

    “我爱吕丝。”

    我面带笑容,真诚坦率地说道:

    “我已猜到你爱她,且认为比你所说的爱得还要深。”

    他呵呵地乐,同意我的恭维,好孩子,我们两人肩并肩地冥想着吕丝和他的爱情。对我来说,这真可怕。他刚才承认了。这个舞跳得还像样的笨蛋,我真想堵住他的嘴。可他会反抗,会更换舞蹈队,吕丝也会跟他走。现如今的风气就这样:自由流动,没有阻碍,没有法规。他们将手拉手地离队。我呢?我将死去。必须使他高兴,引诱他,让他走入歧途,把他从吕丝那儿引开。可我不是璐,我没有她那种胆量。我本该温存些,邀请他上我家,使他陶醉,抚摸他。在这种情况下,男人们十有八九会屈服,会败下阵来。那么我这就邀请他,把他拖过来,让他投进我的怀抱?我是最美的,比吕丝美,这甚至不用争议,是公认的。但我不敢。在吕丝和他面前,在他们的爱情面前,我觉得自己十分渺小。我什么也不是,我不可信,我令人厌恶。

    “那么,您想跟我谈……”

    他怎么啦?我对他说明过我是来恭维他的。他对此并不满足,坚持认为还有别的事。他逼得我走投无路……我犹豫不决。我看出他脸上露出怀疑,他在权衡自己的冒失,仿佛他明白了什么。我有两个解决办法:跟他说我爱他,我要他;或者挑明我爱吕丝,要吕丝。

    “你对我发誓决不再提我来见你的目的!决不!”

    他平静地向我发了誓。于是我问他:

    “你对我、对演出、对角色有什么看法?”

    “很好……我不知该怎么说……妙极了,就是说登峰造极。”

    然后,他惶惶不安地看着我,苦笑了。

    “可您没对我说您来访的理由呀?”

    我狠狠地给了他一下:

    “我爱吕丝。”

    他大吃一惊,喃喃道:

    “她呢,她爱您吗?”

    “我不能回答,这样太冒失了。我们的联系是奇怪的、不为人知的联系,是另一种联系。她跟我是另一码事。但关于我的造访,你别对她说什么。否则我杀了你,这很清楚。话说到此为止,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会知道你是否把此事告诉她,我会从吕丝的眼神里看出来的,我甚至会在她走近我还未张口时就立即看出来的。汉克,我这不是在开玩笑!”

    他惊呆了。汉克还是个孩子,他应付不了这局面,显得灰心丧气。我向他伸出手去。

    “你还没有死……应该像以前那样跳舞。你等着瞧,你会跳得更好。”

    “可我还是不太明白……我被吓懵了。”

    可能他真的害怕了,他爱吕丝还没爱到能面对玛阿的威胁的程度。但愿他仅仅达到这程度。一个与其他人分享的爱情,一个逢场作戏的爱情,是不会长久的。

    “你爱吕丝爱得发疯,永远爱她?”

    “我不知道……爱情,有其细微的差别。”

    “细微差别?什么差别?就说我吧,我要吕丝是完全彻底的。我本人不想有一丝一毫的保留。我身上的一切都要促进这个爱情,我是一片赤心,毫不掺假。”

    “眼前我爱吕丝,但不是这么可怕地占有。”

    今天他爱,明天可能不太爱了。对于他,生活随时在变更,这再好不过了。我进一步了解了他,他使我放下心来。但吕丝这方面又怎么样呢?

    “吕丝大概是爱你长得漂亮吧!”

    我的手抚摸他的胸部,手指在肋骨上滑过。

    “无论如何你不该太害怕我!”

    他一动不动。太晚了,我开头开得不好。我缩回手,我的手僵得像张枯叶。

    “我只要求你守口如瓶,至死不说。”

    他本可以保持缄默的。但他又一次显出他的懦弱,他紧张地看着我,并用一种令人不快的真诚口气说:

    “我向您发誓,我守口如瓶!”

    啊!多么幼稚而认真的发誓!他丧魂落魄,被吓破了胆,懦夫一个。我大概给了他强烈的印象。我玛阿,图腾形象,偶像,他把这些看作现钱。他以为我疯了。我离他而去,让他一人钉在那儿发愣,额上流着汗。

    回到家,我觉得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连吃的都没有。我独自一人,在洞穴一样的住处。不被人爱,人家不爱我,我没有爱情。我被人驱逐,受人鄙视。我突然觉得自己崩溃了,感到令人眩晕的空虚。屋内崩塌了,再也没有地板、支柱、栏杆。我陷入极大的恐慌之中,我觉得眼前一团漆黑,自己跌落在这张着口的井底,快要死在井里了。周围死气沉沉,我心力交瘁,被恐怖吞没了。

    有人敲门,是璐,她来看我。我不再讨厌她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她。我的声音虚弱,仿佛发自墓底……我真是废物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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