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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考试来了,恐慌也就变成了平静。一声不响的平静。所有的人都懒得多说一句话,低着头匆匆地走路,脑子飞快地转动。

    “噢!什么时候完呀?”“猫”在快进考场前伸了个懒腰。

    石白赶快捂住耳朵,转过身去。

    视唱练耳的考试被一个音乐系的男高音搅了。听写已经考了两小时,和弦都听完了,只剩下最后一条长长的有临时离调的三声部复调,这道题占分最多。这是全体考生最最紧张的时候。可这时,隔壁声乐系教室的门打开了,放出来一个刚考完语文的男高音。他痛痛快快地唱了一句很高很高的“妈—”。这下,作曲系教室里就有好几个人耳朵随着这声“妈”走调了。再也想不起刚才教师在琴上弹的是什么调,再也想不起标准音。甚至有人把这声“妈”也算成了最高声部。

    大家希望有哪科教员突然病倒或者是家里着火什么的。结果有个语文教员真让车撞了,但语文考试并没停止,而且换了个更厉害的监考官。为了缓和气氛学校决定拖延考试期,把每科考试的间隔再拉长一点,可这么越拖延,大家越紧张。越紧张,就越希望考试索性快点来临,哪怕在一天里全考完,全不及格也行。准备复习用的小卡片上写满了各科的复习题,已经背得串了行。“懵懂”在艺术理论考卷上写道:“有:没有。”

    小个子手上的腱鞘炎鼓包又大了。他弹琴的时候总让人以为他手背上有个核桃。他一边弹一边吸冷气,一边弹一边骂娘。终于到了钢琴考试那天,他飞快地弹完肖邦的左手练习曲,这曲子正是那只有腱鞘炎的手当主力。弹完以后,他趴在琴上就不起来了。等考官哄他退场时,他一出门就跑到声乐系的视唱练耳考场外,大声唱了一个“妈—”。

    李鸣在民族戏曲考场上,刚摇头晃脑地唱完:“李白斗酒……酒中仙……”没等老师点头,他就匆匆跑到操场上,冲着体育老师大叫:“来吧,八千米!”于是气喘吁吁地围着楼绕圈子。体育老师还算好说话,天天拿着跑表和剑等在操场上,任何人只有时间就可随时参加考试。

    终于只剩作曲考试一关了。还有一天的时间,可全体作曲系的人都不再去琴房,躺在床上一声不出。只有石白终于跳起来,跑进琴房,砰地关上门,开始分析作品。

    “谁能让这整个一天都变成黑夜?”李鸣在被窝里问。

    “能”马力爬起来,把一床毯子用钉子钉在窗户上。

    “唉呀,天永远不亮就好了。”小个子高兴地叫。

    可第二天早晨铃声一响,所有人都迅速跳下床,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跑进琴房,几乎毫无头绪地在那儿分析作品。等考试的铃声一响,“猫”的牙齿已经发出哒哒的颤音。“懵懂”过来把她搂在怀里,贾教授见了很奇怪,“她发烧了吗?”。

    “我也发烧了。”“懵懂”的牙也抖起来。

    空白的五线纸一拿在手上,李鸣觉得精力集中得全分散了,怎么也不能思考。有张纸上写着五个动机,你可以任意挑一个发展成一首三部结构的作品。他把每一个动机全发展了,可看每一个都不顺眼。他想谨慎行事,可耳朵里全是拥挤的噪音,无论哪个和声都听起来不顺耳。任何一个和弦都可能是错的,谁知道对的标准是什么?他硬着头皮挑了一个动机写下去,写着写着就进了一个混沌的圈套。一个反功能的圈套。他不顾一切地想把功能扭过来,但脑子里却是一团糟。功能圈。功能圈。他想。有人开始抽烟了。他急得直想上厕所。关键在于不知道对错,根本不知道对错。写着写着,他脑袋里开始出现了一个长音,一个总是不变音高,高得不能再高的长音。这长音抹掉了他一系列的构思,他赶也赶不走,抽烟的人越来越多。他把它横着写了八遍,竖着又写了八遍。抽烟的人咳嗽起来。突然他在一瞬间看透了什么他妈的对错。根本无所谓对错,反正你永远也无法让贾教授说对,这样一想,他就心花怒放,浑身轻松,跑到厕所里痛痛快快地撒了一泡尿。

    考试一直进行到晚上八点钟,大家才陆陆续续交了卷。这一天除了上厕所、吃饭,谁也没出考场,更不许把作品带出去,以防用琴校对。好歹算是结束了,尤其是谱面写得漂亮的,看着还很得意。

    贾教授站在那儿收谱子。一边收谱子,一边通知要走的人:“明天八点准时还到这儿来。”

    “干什么?”

    “再考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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