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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第一次做爱

    我听见她又咯咯笑起来,于是睁眼往上望去。“瞧,斯汀戈,”她在我不相信的凝视中说,“这对美容有好处。”我看着这个疯狂的波兰妞儿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威士忌,而另一只手——那只同时带给我极乐和极度的羞辱的手——轻轻将我刚溢出的东西抹在她的脸上。

    “内森常说这玩意儿含有丰富的维他命。”她说。不知什么原因我一直盯着她的纹身,它在此时好像与此情此景很和谐。“别这样悲哀,斯汀戈。这不是世界末日。每个男人都有过这种情形,尤其是年轻人。就拿托泽夫来说吧,在华沙时我们第一次做爱时,他也是这样,与你完全一样。他也是个童男。”

    “你怎么知道我是童男?”我沮丧地问。

    “唔,我就是知道,斯汀戈。我知道你和那个叫莱斯丽的姑娘没有干成,你只是编了一个故事说你俩上了床。可怜的斯汀戈——哦,说实话吧,斯汀戈,我并不是真的知道。我只是猜的,但我猜对了,不是吗?”

    “是的,”我咕哝着,“我纯洁得像白玉一样。”

    “托泽夫在很多方面与你很相像——诚实,直率,这使他有时显得像一个大男孩。这很难形容。也许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斯汀戈,因为你让我想起了托泽夫。如果他不被纳粹杀害,可能我会嫁给他。我们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出卖了他。这成了一个谜。但肯定有人告发了他。我们也常像这样出去野炊。这在战争时期非常难得——几乎没有什么可吃的——但我们也在夏天到郊外去了一两次,也像现在这样铺上一张床单……”

    这真令人吃惊。刚刚才做完那事儿——虽然失败了,却是我所经历过的有生以来最震撼灵魂的巨大灾变——她居然没事似的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似乎我们刚才的亲密接触并不比在某个舞厅跳两步舞更能打动她。难道这是痛饮的结果?她的眼睛有些迷乱,嘴巴不听使唤,像土豆贩子似的滔滔不绝。她这种满不在乎的样子使我痛彻心扉。瞧,她正把我刚才溢出的精液像擦面霜似的涂抹在脸上,不谈我(她刚才曾叫我“亲爱的”!)——也不谈我俩;而是讲起了一个已死去多年的旧情人。难道她忘了仅仅在几分钟前她刚刚把我引进那个我十四岁起就渴望进入的圣堂吗?难道女人们都像关掉电灯一样如此迅速地熄灭她们心中的欲火?托泽夫!她和她的这位旧情人快让我发疯了。她刚才对我的突如其来的激情表现不过是把我当作托泽夫的替身,用我的肉体来填补她空虚的幻象——我几乎不能再想下去,这一切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刺透了我的心。尽管如此,我还是注意到她有些支持不住了;她的声音已变了调,嘴唇也变得麻木,十分笨拙地动着。她像被施了催眠术似的前言不搭后语。应该引起警觉了!我把酒瓶从她手中拿掉。

    “这事让我很难过,斯汀戈。我真的很难过。这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如果托泽夫不死就好了。我很喜欢他,甚至超过对内森的爱。真的!托泽夫从不像内森这样虐待我。谁知道呢?也许我们会结婚,如果真这样的话,一切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有一件事——他的姐姐,汪娜,我早该让他摆脱她那邪恶的控制了。酒瓶呢,斯汀戈?”在她说话时,我把剩下的一点点酒倒在了身后的沙子里。“酒瓶。汪娜那个Kvetch,她简直是个邪恶的Kvetch!(我爱Kvetch。内森,又是内森式的语言!)她应该对托泽夫的死负责。对,我承认……是该有人对那些出卖犹太人的人复仇,但为什么偏偏是托泽夫?为什么?那是汪娜定的,她有这权利,这个Kvetch。是的,她是那个地下组织的头儿,但让你的兄弟充当这个城市的惟一杀手,这公平吗?我问你,公平呢?他每次杀了人都要呕吐,斯汀戈。呕吐!那一切都快把他变疯了。”

    她的脸变得灰白。我屏住呼吸。她极度绝望,到处摸索着酒瓶,嘴里嘟囔着。“苏菲,”我说,“苏菲,酒已喝完了。”

    她完全沉浸在回忆里,似乎根本没听见我的话,而且她的眼泪也快流出来了。突然我第一次明白“斯拉夫式忧郁”这个词的含义:悲伤与痛苦像黑色阴影扫过雪地一样掠过她的脸庞。“上帝诅咒你这个妓女!汪娜!她是一切不幸的制造者。一切!托泽夫的死,我到奥斯威辛……这所有的事!”她开始抽泣,泪水像断线珠子似的挂在她脸上。我难受地动了动身子,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厄洛斯爱神已经飞走了,我还是伸出手去将她搂过来,让她躺在我的怀里。她把脸靠在我的胸口。“哦,上帝诅咒你!我太难过了,斯汀戈!”她嚎啕大哭起来。“内森在哪儿?托泽夫在哪儿?他们都到哪儿去了?哦,斯汀戈。我不想活了!”

    “嘘,别这么说,苏菲,”我轻声说,一边用手抚摸着她赤裸的肩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抱紧我,斯汀戈,”她绝望地喃喃着,“抱紧我。我觉得我要掉下去了。噢,上帝,我快要完了!我该怎么办?我这么孤独!”

    不胜酒力,伤心,疲乏,加上闷热——所有这些使她在我怀里睡着了。我也喝了不少啤酒,再加上精力耗尽,不知不觉也睡着了,紧紧贴着她的身体像裹在一张保护网里。我漫无目的地做起梦来,又是我一生中常常做的那种毫无目标地追逐某种东西的梦中之梦:爬上陡峭的三角形楼梯,坐着一条小船沿河而下,穿过荒凉的小巷和迷宫般的院落(在那儿我看见我崇拜的都克大学的英文教授,穿着一身花呢西服站在一辆急驶的汽车上),穿过了灯光陆离的地下室和隧道。还有一条奇异可怕的排水沟。我的目标像以往一样无法明确,好像与一条走失的狗有关。这时我醒了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发现苏菲不见了。我大叫了一声,但这一声却被卡在喉咙里,出来时变成了一声呻吟。我的心狂跳起来。我急忙穿上游泳裤,爬到沙丘上——这样可以看见整个海滩——但什么也没有。她不见了!

    我又到沙丘后面去寻找——只有一簇簇凋萎的杂草,没有人。附近海滩上也没有,远远的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蹲在地上,好像在冲我招手。我朝那人影跑去,渐渐看清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在使劲嚼一块“热狗”,他的黑发从中间分开贴在头皮上。他和气地冲我咧嘴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你见到过一个人……一个金发姑娘吗?就是那种金发碧眼……”我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肯定地点点头,笑了笑。

    “在哪儿?”我松了一口气。

    “我不会说英语。”他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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